秦嗣林 
典精品當舖老闆

Q：現在是哪些人來當東西？

A：我12歲進當舖當學徒，做這行30年，一生都在看不順利的人。會到當舖來的很多都是曾叱吒風雲、爬過高峰的英雄好漢。看他們鑽石、手錶、汽車什麼都拿來當，可以嗅出死亡的味道。像很多中小企業主原本做得不錯，可一旦財務出現缺口，又無法取得資金就掛了，我每年至少看一百個企業起落。 

Q：當舖跟錢莊有何不同？

A：很多錢莊都掛當舖牌，但當舖要拿值錢東西當，是拿資產借錢；錢莊卻是拿以後的資產借錢，資產以後有沒有不一定，所以是拿生命去借錢。 

有錢人少 當舖業萎縮

其實典當拿資產借錢，是高尚行為，很多人卻覺得羞愧，真是奇怪！我100萬買的車，當掉借50萬，有什麼不對？哪像曹啟泰在信用卡廣告說：「借錢是高尚行為。」你跟銀行借50萬，根本沒錢還，都變卡奴了，哪裡高尚？我的當舖也像銀行，像銀行不懂珠寶，不敢借錢給珠寶商，我會鑑定珠寶，就借錢給他們。以前買的貴重名牌，現在沒用，我們也幫忙賣。我常開玩笑，當舖還能驅邪，像很多客戶跟我說，我的當票很有用，拿出這張，朋友就不敢借錢了。 

Q：典當品的變化跟台灣經濟的關係？

A：當舖主要靠中產階級，經濟好、有錢人多，當舖生意才會好。早期大家窮，沒啥好當的，當電風扇就算很強了。民國60年，西裝代表身分，當最多。後來工商起飛，小工廠林立，大家變有錢，就開始買彩色電視。
民國70年，5萬多塊的偉士牌摩托車比現在賓士500還拉風。那時汽車少，福特跑天下跟裕隆勝利就嚇嚇叫了。80年，港劇跟豬哥亮錄影帶風行，錄放影機變標竿產品。80至85年，台灣經濟到顛峰，有錢人組團到瑞士，幾百萬勞力士隨便買，勞力士在當舖好紅。90年，勞力士退流行，30、50萬起跳的派克飛利浦錶最紅，還有鑽石珠寶跟其他名錶。 

Q：為何後來都變不實用的奢華品？

A：以前電子產品稀有，但現在液晶電視不僅重，每季跌15%，你搬來我都不知道怎麼出價；再放3個月，根本換沒幾個錢。消費習慣改變，媒體也鼓勵買名牌。台灣財富早已重新分配，尤其5年前，政商名流透過操弄政策，金控，大型公營事業釋股給財團，讓國家資源集中少數人手中。企業資本變得要大才有辦法競爭，但中小企業無法從股票市場取得資金，跟金控又借不到錢，就逐漸消失。很多客戶有困難來找我，我都很吃驚，他們的營造公司、旅行社或貿易公司也不小，卻因惡性競爭，財務能量不夠就垮了。有錢人越來越少，當舖就萎縮。 

資產數億 仍沒安全感

每天從客戶那不斷聞到失敗氣息，我都會想自己是不是下一個。即使我現在資產數億，仍然很沒安全感，整天煩惱怎樣做才不會讓下波經濟危機打到我。我一生追求金錢，錢財卻讓我煩惱。我從不覺得自己有錢，我覺得有錢人是像Bill Gates這種，資產90%都捐出來，這種捨得才真正懂得什麼是錢。
記者陳玉梅採訪整理